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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潤宜都

難忘兩位老支書
發布日期:2023-04-23 來源:潘祖德 編輯:宜都融媒體

□文 潘祖德

我的記憶中,鄉村老黨員、老干部既有密切聯系群眾、工作不辭勞苦、敢于擔當責任的共性一面,也有各自獨特的個性和人格魅力。在這里,我選了多年未曾謀面,卻又深藏于心的兩位老支書,講述幾件親訪親歷的事兒,借此表達對農村基層黨員干部的敬仰之情。

水窖支書

外婆家處在怪石嶙峋的山腰,舅父早年是生產隊記賬員。我自小熟識那邊很多人,包括一些大隊干部,因為他們常有戶訪往來。

這個相鄰的村,聯產承包之前叫“群鳳大隊”,后來突出地理位置,形象地更名為“大包垴村”。這片土地,最顯著的地貌是山石遍布,最難熬的生活是干旱缺水。如今自來水刷新一切,若將時光倒回二十年前,王家畈鎮大包垴的村民沒有誰不感恩村里的老支書易進賢。

水窖圖片

印象中的那些年,走進大包垴村,農戶房前屋后的顯眼位置,有眾多大小不一、做工精細的預制瓦板結構的“蒙古包”。這些星星點點的“蒙古包”,正是當年家家戶戶興修的蓄水池——天河水窖。

提及這四平八穩的水窖,人們自然會念叨時任村支書老易。

八旬老支書易進賢近照

剛進入二十一世紀,大包垴和其它三個村一樣,在“合村并組”中整體融入橫沖村,老易當選為村黨總支書記。此村非彼村,其困難系數跟版圖一樣成倍增長,年近花甲的易進賢,面臨更大考驗。

到過王家畈鎮橫沖村的人不難發現,黃土和巖石構成這里的基本地貌。

過去,兩條蜿蜒的省道、兩條隔山的小河,算是村里有點靈氣的“動脈”;分布于整村腹地的蔡家坡、羅家垴、大包垴三座石山,勾連成鮮明的“兩垴一坡”地勢骨架。黃土加石頭,漏水老祖宗。

這坑人的“兩垴一坡”,讓方圓村民世世代代苦尋“好水源”,遷怒于上天無門。為此,村里老輩人還留下四句歌謠——

兩垴夾一坡,水少石頭多;

七天日頭曬,下山找水喝。

當年走訪獲悉,村子里總共850余戶人家,在這“兩垴一坡”上竟占有300多個席位。遭遇旱災的情形,對村民而言可想而知。

外婆家缺水時,要去500米開外的一個小溶洞取水。好在幾個表兄弟能干,他們分工接力,趁著夜深人靜,一邊守著舀一邊往屋挑,家里石缸才會滿滿當當。如果不錯峰,農戶都去搶,要囤一缸水便是天方夜譚的事??傊?,無論小旱中旱,還是大旱特旱,只要遇上旱災,這里的干部群眾都逃不脫“孫猴拜龍王——下山求水”的命運。

后來聽說,外婆家找水難還不是最典型的。那個村還有極端“缺水戶”,步行十里路,挑回一擔水。當初不相信,后來走訪學生才眼見為實,果真不是人為杜撰的事。

在別個村莊,是“要想富先修路”,而在這里卻是“想脫貧盼雨淋”?!叭彼劯??富個鑼錘!”當年易書記無奈地說。

窮則思變。干旱成常態,雨水等不來。就在鄉村經濟發展到最關鍵的時刻,這位飽經風霜,曾在村子里帶領群眾戰天斗地27年的老易同志暗下決心,繼續推進“天河水窖”戰略工程。

老支書易進賢勞動近照

老易是大包垴土生土長的莊稼漢。采訪那年他57歲,給人最直觀的感覺是一張明星臉,嚴肅起來,面相酷似藝術家陳寶國。

無論容貌衣著,還是言談舉止,老易總給人留下沉著干練的印象。板刷頭已夾雜大量的銀發,清瘦的臉上刻下一道道歲月的紋痕。

常見他的人,即便從背影也不會認錯:冬春中山裝,夏秋灰襯褂,瞧上去有點土里巴渣;天熱起來,他腳上還套有一雙邊耳草鞋。

正是他,多年調兵遣將,組織群眾開山炸石平梯田,改河修路搞茶園,唯獨“缺水”這樁事兒,令易書記心氣不順如刺哽喉。

三分旱地一分水,天不下雨吃不上嘴。想讓鄉親們少受罪,老易暗地不知設計過多少方案,巴望哪怕能解決人和牲口飲水也行!

俗話說,想得好不如做得早??勺龅迷?,又比不上黨的政策來得巧??!就在當年初夏的一天,易書記迎來事業的轉折點,遇上了一位分管農村項目建設的副市長,全力支持他為老百姓興建水利工程。

走進村委會,這位領導聽完老易的工作匯報后,握著他的手深情地說:“團結就是力量。在鄉村落實黨的政策,就要像易書記這樣做好調查研究,有重點地解決好農民急難愁盼問題,支持你!”

領導當即鼓勵并拍板,要求從修水窖開始,對接各級助農扶持政策,突擊奮戰兩個月,緩解大包垴群眾缺水困難。兩個月60天,村支書易進賢精打細算,就這樣他與“天河水窖”悄然結緣。

三天內,他召集村干部、村民小組長商量對策,研究方案。在廣泛征求意見的基礎上,決定量力而行分三步動工:首先,激勵有經濟實力的農戶帶頭修;接下來,幫助貧困戶設法修;第三步,督促拈輕怕重的安逸戶煞尾修。一個鐵釘灌個眼,各人頭上一片天。

說干就干。易書記和村干部分了工。他負責跑材料、找資金,另外幫扶三個貧困戶。年過半百的他,60天風風雨雨竟有15個通宵沒能合眼,跟隨拖拉機組織運輸原材料。當時村里的特困戶楊某祥,一念起易書記幫他修水池就熱淚盈眶……

那是七月最炎熱的一天,老易照例跟車去枝城大堰為楊家拉水窖瓦子。返回路上突降暴風雨,快要接近終點時,拖拉機又在黃泥巴路上滑向邊溝。司機想盡辦法,車輪仍在風雨中原地轉轱轆。

這下可急壞了老易,他在風雨中跑向農戶旁邊的草垛,左右兩臂各夾一捆稻草沖過來。把稻草迅速墊于車輪下,再用右肩托住車廂后,老易沖著師傅大喊一聲:“踩油門!”

“突突突——噗”,一陣黑煙冒過,就在快要上路時,拖拉機又一次熄火。老易卻沒有松勁,催促司機再啟動車。

車重新打火。這時的易書記穩住腳,右肩緊托車廂,猛吼一聲:“起來!”“突突突……”說時遲,那時快,就在拖拉機上路脫險的一瞬間,老易腳下一滑“啪”地撲在地上。爬起來后,只見他除了滿身泥漿,一雙手已被尖不溜秋的石子劃出口子,鮮血直流……

貧困戶匡某明更是激動不已:易書記為他家修水窖,白天頂著烈日曬,晚上還跟車三趟跑水泥制品廠,往返114公里……

村民水窖

干部辛苦群眾甜。在老支書帶領下,兩月內大包垴興修水窖186個。隨后,他把目光轉向更為艱難的羅家垴、蔡家坡。

在這里,他知難而進,指揮決戰,一口氣續建120個水窖,讓全村四分之三農戶當年吃上自來水。念叨這些,群眾難以忘懷。

事隔數年,橫沖村還流傳著一首飽含深情的民謠——

兩垴夾一坡,天河水窖多;

半年不下雨,不愁沒水喝。

勸學支書

早聽說原仙女洞村黨支部書記張紹緒,是一位充滿睿智、群眾信服的老干部。偶然一次機會,我切實領教過他的智和勇。

八旬老支書張紹緒近照

二十多年前,我在家鄉中學擔任初一年級班主任。當時,正值鞏固“普九”成果的關鍵時期,義務教育必須嚴控學生輟學。

仙女洞盤山公路一景

仙女洞村,背靠大山,環抱丘陵。合村并組之前,這個村三組,有個家住山上的男孩叫小奎子,開春新學期忽然不上學了。

本以為家中有事耽誤了孩子上學,可在一周后仍不見奎的蹤影。那年月沒有便捷的聯系方式,奎子周邊也沒有傳信的學生。

感覺事出蹊蹺,我立即反映情況。隨后,校方安排配班教師小徐隨我一道前往家訪。按照鄉政府與村委會簽訂的協議,村級組織應當協助教育部門動員適齡少兒入學,接受義務教育。所以,當日進村的首站,我們選在山下張家灣的老書記家。

記得是二月下旬的一天。山谷清晨,濃郁的霜霧依稀可見。騎自行車翻山越嶺行半小時路才趕到,我和小徐的手腳凍得生疼。

張紹緒和老伴及親友合影

來到支書家,我們簡要說明情況。老張也有些急,顧不上早餐,放下手中活兒,跟廚房老伴交待幾句:“飯給我燉在鍋里,我帶老師們上山去,看看茂子家是什么事!”

張書記口中的“茂子”,便是小奎父親,大名朱茂。山路陡而且窄,加上霧后比較濕滑,我和小徐跟在書記后面,攀得氣喘吁吁。他擔心我們摔跤,時不時還提醒一句:“坡陡路滑,注意腳下?!?/p>

沒多久,我們來到朱茂家。書記是個活潑人,一進門就打招呼:“茂子,家里有人沒?”一陣問話后,里屋出來一中年婦女。

“叔坐,您來得正好!幫我狠狠管教這個伙計……”剛落座,朱茂妻子就余怒未消從里屋出來。顯然,這個家庭剛鬧過矛盾。

“哦,小伙計躲在哪呀?快出來見老師!”支書笑問。我們以為奎在房間躲著,就紛紛附和道,“出來吧,我們是來接你的?!?/p>

“不是小伙計,是那個老伙計!”農婦說著還傷心地哭了起來。

“老伙計?朱茂他怎么啦?”張書記神色嚴肅地問。

“沒得生路,昨晚,唉!又是醉醺醺半夜才回來……”

農婦欲言又止。張書記招手暗示她坐下:“別急,先給老師們泡杯茶!”在家鄉,沏茶是農戶待客的首禮,方言稱“講禮性”。

“您看,這還怎么泡?連燒水的炊壺把都搞斷噠……”朱茂妻更為激動,擦淚哽咽說。我們都皺起了眉頭,只見火爐背后一個缺把兒的彎嘴鋁壺孤零零地躺著。老支書尷尬,我們連聲表示不用喝水。

“這還得了,朱茂,你跟我出來!”張書記火了,倏然起身。見沒動靜,老張又急聲追問朱茂妻,“還在睡?把他給我叫起來?!?/p>

“他一早就去隔壁幫忙了,服侍瓦匠撿屋?!泵抟贿吶嘌壅f著,一邊站在門口沖鄰居呼叫幾聲,讓別人催促朱茂快點回家。

我們頓顯緊張。本以為這個母親是因為兒子逃學或叛逆而生氣的;同時認為,老支書風風雨雨幾十年,一定不會被孩子問題所迷惑。哪想到畫風突變,娃他爹竟惹怒了書記。這氣氛可如何收場!

兩分鐘后,從屋外進來一中年男子,身體單薄,腿稍瘸。

“都是稀客,是來找奎子上學的吧?”朱茂臉泛紅暈,嘴噴酒氣,一面樂呵呵地給客人遞煙,一面試探著問話。模樣頗顯滑稽。

“還找你呢!蠻行嘛,一大早又喝上了?”書記沉著臉問。

“是的叔,剛喝了點?!敝烀靡獾鼗卮?。

“幾杯?”

“三杯!”

“怎么不按規矩喝?早四中六晚八杯嘛!”老支書壓著怒火反問道。家鄉民間舊時有“酒規”陋習,早中晚三餐,坐席飲酒均不能為單數,分別達到四杯、六杯和八杯之“量”,才算符合“規矩”。

瞅著老張和朱茂一問一答的對話神態,我和小徐心中五味雜陳:覺得這家伙可恨又可笑。大家等著他認錯。沒想到,朱茂居然回答:“不瞞大叔,我沒壞規矩,還是點酌了四哈(下)的……”

“還點酌四哈,我看你就是厚臉皮!”老支書來氣,接著話鋒一轉,問他為何不送兒子上學的事。我連忙打開筆記本記錄。

朱茂介紹,兒子小奎念完初一上半學期,這過年后好歹不上學。親戚朋友不論誰勸他讀書,他硬是不答應,要不就是躲閃。說著還故作親切仰頭朝里屋叫:“奎子在哪?快出來,跟老師說清楚?!?/p>

結果如出一轍,小奎并沒有理會“酒鬼”父親的喊話。茂妻無奈地推測,犟小子恐怕又悄悄溜出去了,過一會應該會回來的。

邊等邊聊著,我們慢慢了解到朱茂兒子輟學的主要原因:一是成績差自己厭學;二是家里窮,見哥哥學藝,他也想出門掙錢。

朱茂和妻子總算有了“共同”語言。兩口子告訴我們,其實孩子在家也不好管,前一天小奎居然同母親較勁吵上了。

大家聽著心里不安,決定等小奎回家再面對面談。等候中,張書記打比方、算細賬,和風細雨地勸說朱茂和他的妻子。我們邊聽邊悟,深刻領會群眾工作的難度,感受著基層干部的愛心和耐心。

兩三個小時過去,我們終于見到小奎。這個不滿十四歲的男孩,胖乎乎的臉蛋十分可愛。與我們相見打招呼,一點兒不像他父母所說的那般劣犟。

見小奎穿著破舊衣服,老書記和藹地問:“奎伢,你不去上學是沒有好衣裳穿么?不是,那是吃不飽嗎?”奎子除了搖頭,并不直接回答眼前這位書記爺爺的問話。

老張又換一種方式問:“伢子,你在學校一周用多少錢?”

“兩塊!”小奎嘴里蹦出令我們吃驚的倆字來。

“啊,一周五天才兩塊錢?”老支書瞪大雙眼,疑惑地望著朱茂,“那你算算,自己每天花了多少錢?”

“你頓頓喝酒,一日三餐不少于斤把的量,一個月你灌二三十斤酒多少錢?”張書記越說越來氣,恨不得甩朱茂幾巴掌。

“您問他,一個酒麻木!不說完全戒掉,就是每月減十斤酒錢扶娃子讀書也好??!”朱茂妻也忍不住,一股腦向張書記訴苦。

朱茂被夾坐在爐子里側,靠著墻動彈不得,爐火開始升溫,加上胃中的早酒發作,他的雙臉頰愈發紅潤,渾身焦躁不安起來。

張書記激動而又認真扳起指頭,逼著朱茂盤“帳”:“你老婆說得對,從下個月起你減二十斤酒下來,每個星期跟奎子增加四五塊錢。今天我帶個頭,這就給奎子五塊,你能不能做到?”

“您不過細,我努力做到?!敝烀瘡难揽p里擠出一句。

“我才見過你這號的,三百六十天咣酒,隔雜種半夜回來沒得熱水還摔炊壺,再過幾天我看你還會讓鍋生蛋!”屋子里除了偶爾爆出燒煤的裂響,所有人都靜聽著老支書痛斥朱茂,“來個人噠連燒開水的家什都沒得,你搞得有名堂……說,下來怎么搞?”

“明天我去買把炊壺,伢子今天就送去上學!”朱茂說。

“這就對了茂哥!讓孩子多讀書、學本事,這是最劃算的投資?!鄙砼缘男⌒煲矙C靈地打圓場,搭梯子讓朱茂“軟著陸”下臺階。

“跟你說,伢們是家庭的未來,也是社會的希望。目前,我們村就你的兒子流失,要是今年弄丟村里那塊‘零輟學’獎牌,我還要在大會上出你洋相,跟你沒完!”張書記這才突然想起抽煙來。

“叔,您不煩噠,我保證再也不讓老師揪心!”朱茂垂下頭表態,“我這就收拾東西送娃子上學去?!毙】林鴾I也隨即點頭。

轉眼已是下午,太陽正火熱。我和小徐將奎子接回學校。

……



讀書,使人進步

大德必壽?,F如今二位支書均已年屆八旬,卻依然生活在那片熱土,享受著熟悉的田園生活。他們瞧著身邊鄉親一天天富起來,心若蜜甜;雖還惦念村里一些事兒,但也非常信任、非常放心,因為接手的小輩們個個出色,經過實踐磨礪,相信他們一定會干得更好。

(注,文中除二位老支書用的真名外,其他均為化名。)







作者簡介






潘祖德,湖北宜都人。湖北省學校文化研究會會員,宜昌市作家協會、市散文學會、市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,宜都市故事學會副主席。勤于思考,樂于練筆,重于口碑;摯愛美麗鄉村,感悟百姓生活,嘗試筆觸育人。作品散見報刊網媒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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